寻找我们青春的脸 ——职中记忆 闫海彪

我几乎每天清晨都会骑车从母校职中门口经过，朝阳初升，是学生入校的高峰期。在如潮蜂拥的年轻面孔中，我驻足观望，努力找寻着属于我的那张青春的脸。

1996年9月我进入职中美九班学习美术。老师大都比较年轻，有热情的事业心，十足的干劲。曹艳萍老师是我们的专业主教兼班主任。那年曹老师岁当三十正值盛年，守时自律从无懈怠，气宇不凡可谓英姿勃发。每于响铃前即入教室，她独有的脚步声伴随门口义务岗哨拉长重音的一声“嘘——”，急急如律令般，嘈杂嬉笑登时鸦雀无声，蛇鼠遁形。在讲台上凛然而立，环顾四野沙场点兵，任你魑魅魍魉都要屏气凝神，哪个胆敢造次。而她又是天生的讲演家，语气铿锵有力，掷地有声而不容置疑，绘声绘色抑扬顿挫而富于感染。枯燥乏味的解剖知识在她形象的描绘下变得通俗易懂，前排的同学往往被叫上台去充当活的标本，无疑更易于直观感受，如同宗炳卧游，众人大有灌顶之慨。

一次色彩临摹课上，我选的是川美教师黄玲的一幅百合花卉静物。画面进行到一半时深感技穷，左冲右突还是不得要领，自救不成只好求救。曹老师略作考量，并不接过递来的画笔，侧身在我邻座同学的画具堆里捡出一柄刮刀，依次挑出白、柠檬、玫瑰颜料，在调色板上翻飞搅动，随后以刀作笔缓缓在画纸上刮抹，刀落型成。须臾间昏沉无力的画面拨云见日，柳暗花明，呈现出雕塑式的肌理。神工鬼斧般的神奇，引得众人无不啧啧称叹：原来也可以这样画…

张光明老师也是我们的专业老师，是举止言谈从容笃定的中年人，讲话不紧不慢却神色凌厉不怒自威，留着两撇浓密的髭须，具有成熟艺术家的气息。由于班里有六十多人，个别辅导，难免顾此失彼。集体围观的范画活动是极少的，只能抽出时间偶尔讲讲理论知识，这种普惠式的宣讲，对于各类疑难杂症并无实际的效力。所以一旦看到老师在画画，我们会像觉察到美味似的看过去，眼摩指画，垂涎不止。

田树桂老师是美术教研组组长，时常关心我们的学业进展，她话语朴实平易近人，有长者风范。临近联考的那段时间，师生上下如临大敌，终日笔耕不辍。模拟考试结束，美术组各年级的老师照例是要会诊的，然后挑出有代表性的几件进行解析以充资料。在教学楼的拐角处，她指着我的速写试卷鼓励道：这样画就好，线条概括，符合考试的要求！这句话让我信心倍增，想来也许是促使我一直没有丢掉速写的一个动力。

共同的热爱和心底的信仰将我们凝聚在一个大集体。最难忘来远采风天被地褥浅笑安然，少油缺盐甘之如饴，途遥路险牵手相搀，如豆灯下奋笔作画……莫听穿林打叶声，何妨吟啸且徐行，竹杖芒鞋轻胜马，谁怕？一蓑烟雨任平生。绵密的细雨中我们一行六十多人缓步蠕动在通往天际的朝圣路上，我抬头仰望，那分明就是一个大大长长的感叹号。

天地广阔任你鲤跃鹏飞，现如今同学们于影视传媒，品牌设计，室内施工，户外建筑，教育培训，餐饮管理等诸多领域揭竿起事自立门户，挺立潮头独当多面且皆为行业魁首，合作者也遍及两岸，甚或移居海外去丈量世界多么大……

许彬的素描人物画技是我顶顶佩服的，形准而且神似，下笔飞快水平稳定，大凡作画必是放笔直取而无些许犹豫，看了他的作画过程和最终效果，我们只有暗自羡慕倾佩，感叹天纵其才，又全无毫厘嫉妒的资格。当年应考他的素描取得九十多近满分的成绩，自然实至名归，风头一时无两。此君身形高挑修长，西式卷发耸鼻深目，观之如小卫。再有长腿张慧林勇破校史记录，玉面小生郝玉光色素速三项全能，油皮赵俊杰巧舌乖张，职业班长吴月生少入仕途，舞王常俊技惊春晚，大胡子高力钧老谋神算，最可爱的人渠俊刚戌卫边疆，无法枚举，恐怕所列不及万一。真个是一众水泊干将，他们有的早年即习染绘事登堂入室抑或属于后学晚进半路出家，各个不是等闲凡俗池中之物。

坊间尝有美九F4之争，众人自是各执一词，而才貌学识难分伯仲，规模数量大有超过14的趋势，看来只得如扬州八怪般以集体形象推出，一个都不能少。

九十年代历次全省组织的美术联考中，人们在榜单的前十名里总能看到三五个祁县职中学生的名字，甚或拔得头筹者也并不鲜见。一方面固然得益于职中的美术班，相比别个县市肇始较早，经验积累自然是有的，而他处美术生多属散兵游勇，气候暂未形成，须知学画是需要一个团体的环境来相互促进感染、明辨是非，方有快速的长进。个人创作却是一次次孤独的梦游，不同的境况另有别论。美术教育大规模的兴起乃至迅速产业化，当是千禧年以后的事了，其直接的推动力来自高校井喷式的扩招。另有师生们乐群敬业、上下齐心的磨砺是根本的内因。听闻职中的历史掌故，曾屡有学生因出身寒门而心生退意，老师们骑车或步行结伴急慌慌去往远村僻巷家访，动情晓理当面请愿，视学生如己出。如此再三，所为者何？只是怕耽误了好苗子，埋没了千里马，与他们个人没有丝毫利益干系。至于摒弃门户提携同侪后进也是一段段佳话，爽爽自有古风。身教胜于言传，这样的行为也在无形间树立起从艺做人的楷模。老师倾其所学传授画技，学生则如饥似渴急嚼慢咽刻苦钻研，三年学成随之出现这样的成绩并不是偶然。

龚自珍在己亥杂诗里有两句话说得极是：科以人重科益重，人以科传人可知。学者李敖和画家陈丹青皆在不同场合对此有精辟的解读。我愿意把这句子送给在读的职中学子和毕业拼搏的学长。

欣闻职中今年九月即将东迁新址，那是个现代化设备一应俱全的“庞然大物”，是个传道授业解惑的好所在。山不在高有仙则名，相信她会有更好的发展，一如既往砥砺前行，高瞻远瞩造福一方。我们为母校自豪，职中因我们骄傲。